【西河東望】仲景運用細辛規律研究

發於《上海中醫藥大學學報》

摘要:細辛作為張仲景常用的一味中藥,在《傷寒》、《金匱》兩書中,共載與細辛相關方20個,包括方17個,方後注中加細辛方3個,總計條文21條。仲景使用細辛之特點,歸納有三:一是應用廣泛,包括化飲止咳、驅風散邪、通脈回厥、溫裡散寒等;二是配伍精當,通常與麻黃、附子、乾薑、五味子、石膏、當歸等配伍,共同發揮治療作用;三是用量頗大,而並無“不過錢”的限制。

關鍵字:細辛 張仲景 傷寒論 金匱要略

細辛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細辛作為張仲景常用的一味中藥,在《傷寒論》與《金匱要略》兩書中,共載與細辛相關的方劑20個,包括方17個,方後注中加細辛方3個,總計條文21條。仲景運用細辛在功效、配伍、用量上都頗具特色,可為後學者借鑒。概括起來,仲景運用細辛有以下特點:

1.        應用廣泛
1.1化飲止咳
    細辛性溫能散,善行肺中停飲,為治寒飲咳嗽之要藥。《傷寒論》第40條“傷寒,表不解,心下有水氣,幹嘔、發熱而咳,或渴,或利,或噎,或小便不利、少腹滿,或喘者,小青龍湯主之。”證屬寒飲克肺,宣降失調,氣機上逆而嘔咳,故方以以細辛、乾薑溫化水飲,開調水道;麻黃、桂枝發汗解表,宣肺平喘;配以半夏燥濕化痰,五味子反佐斂氣,芍藥酸苦湧瀉,甘草益氣和中,組成散寒化飲之劑。如果內有飲熱,則可加入石膏,使既可保留行水化飲之功,又能清肺中之熱。如《金匱要略》“肺脹,咳而上氣,煩躁而喘,脈浮者,心下有水,小青龍加石膏湯主之。(《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》)”

《金匱要略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》”條文中指出:“沖氣即低,而反更咳、胸滿者,用桂苓五味甘草湯,去桂,加乾薑、細辛,以治其咳滿”。則更加清晰道出仲景將細辛用來治痰飲之咳。同時,《傷寒論》第316條真武湯方後注中:“若咳者,加五味子半升,細辛一兩,乾薑一兩”也說明瞭這點。

1.2 驅風散邪
    細辛具有驅風散邪之功。《本草經疏》雲:“細辛,風藥也。風性升,升則上行,辛則橫走,溫則發散”,侯氏黑散主治“大風,四肢煩重,心中惡寒不足者”(《金匱要略•中風曆節病脈證並治篇》)。方中細辛、防風、菊花、桂枝驅風散邪,黃芩、牡蠣清熱斂陰,人參、白術、當歸等益氣養血。《金匱要略》附方千金三黃湯主治“中風手足拘急,百節疼痛,煩熱心亂,惡寒,經日不欲飲食”,方中細辛、獨活、麻黃疏風解表,黃芩清熱除煩,黃芪益氣固表,成為驅風固表,清熱除煩之方。

1.3 通脈回厥
細辛氣味芳香濃烈,有開氣宣絡之功,《本草正義》雲:“細辛,芳香最烈,故善開結氣,宣洩鬱滯……,內之宣絡脈而疏通百節,外之行孔竅而直透肌膚。”

細辛而且性溫味幸,又為溫通血脈,回厥救逆之要藥。《傷寒論》第351條 “手足厥寒,脈細欲絕者,當歸四逆湯主之”。證屬血虛寒凝,血脈不通,而見手足厥寒諸證,故以當歸四逆湯補血、散寒、通脈回厥。方中細辛、桂枝通脈回陽,當歸、芍藥養血補血,通草行血通絡,共奏通脈回厥之功。“寒氣厥逆,赤丸主之。”(《金匱要略•寒疝腹滿宿食病脈證並治篇》)本條論述的是寒飲內停引起的厥逆證,方中細辛、附子散寒回厥,茯苓、半夏化飲降逆。方中細辛既有回厥之功,還具有化飲之用。《傷寒論》第338條:“傷寒脈微而厥……,蛔厥者,烏梅丸主之。”該方以烏梅安蛔,附子、細幸、乾薑、蜀椒、桂枝通脈散寒回厥,黃連、黃柏清熱,人參、當歸養中安髒,成為治蛔厥之代表方。

1.4溫裡散寒
    細辛性溫,入肺、腎、心經,為溫裡散寒之要藥。《藥品化義》曰:“細辛,若寒邪入裡,而在陰經者,以此從內托出。”

《傷寒論》第301條“少陰病始得之,反發熱,脈沉者,麻黃細辛附子湯主之”。本條論述少陰病初期兼有外感,陽虛不太嚴重,尚可以與邪相爭而反出現有發熱之象,以附子、細辛溫裡髒,麻黃兼發太陽表邪。《金匱要略》防己黃芪湯方後加減法中明確指出“下有陳寒者加細辛”,說明張仲景認為細辛具有散寒的作用。

2. 配伍精當
2.1麻黃、細辛
   麻黃性味辛溫、微苦,歸肺、膀胱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麻黃發汗解表,平喘利水作用強;細辛祛風、散寒、化飲力強。二藥伍用,不僅加強解表散寒之力,同時二藥一平喘,一化飲,互補為用,故為仲景治療肺中痰飲、喘咳的常用配伍。在小青龍湯、小青龍加石膏湯、射干麻黃湯、厚朴麻黃湯、桂枝去芍加麻辛附子湯等方中都運用了上述配伍。

2.2附子、細辛
附子性味辛甘、熱、有毒,歸心、脾、胃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附子長於溫散裡寒;細辛長於通脈散寒,疏風散邪。二藥配伍,表裡兼顧,陽複表解。在內之寒以附子溫之細辛助之;在外之寒以細辛疏之附子輔之。具有溫陽解表、散寒通脈功效。仲景用的該配伍的方有麻黃附子細辛湯、烏梅丸、大黃附子湯等。

2.3乾薑、細辛
乾薑性辛熱,歸脾、胃、肺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乾薑溫中逐寒;細辛祛風行水。二藥均有溫肺化飲的作用。乾薑長於溫肺散寒,守而不走;細辛長於化飲行水,走竄解表。二藥配伍相須為用,溫肺散寒,化飲行水效力更強。仲景用到該配伍的方有小青龍湯、小青龍加石膏湯、厚朴麻黃湯、苓甘五味姜辛湯、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乾薑細辛半夏湯方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黃湯等。

2.4五味子、細辛
五味子性溫味酸,歸肺、腎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五味子斂肺止咳,滋腎養陰;細辛辛散溫通,溫肺化飲,發散風寒。寒邪客肺,易致肺氣鬱閉,而治宜宣通肺氣、溫散寒邪。細辛辛散開肺,五味子酸收斂肺,二者一開一合,既無耗散肺氣之弊,又無斂遏邪氣之虞,為開合理肺之妙劑,止咳定喘之效尤為顯著。故為仲景治療咳喘常用配伍,其中所立方有小青龍湯,射干麻黃湯、厚朴麻黃湯、小青龍加石膏湯、苓甘五味姜辛湯、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乾薑細辛半夏湯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黃湯等。

2.5石膏、細辛
石膏性味辛、甘、大寒,歸肺、胃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石膏氣味寒涼,有清泄肺胃鬱火之功;細辛氣味香竄,氣清而不濁,有辛散利竅,行水化飲之效。二藥伍用,細辛雖性溫,但被石膏之寒涼所抑制,細辛之升浮又可引石膏上行。二藥寒熱相配,既能清熱瀉火,又能祛風化飲。為肺胃熱飲內停常用配伍。仲景所立方有小青龍加石膏湯。

2.6當歸、細辛
當歸性味甘、辛、溫,歸肝、心、脾經;細辛性辛溫,歸肺、腎、心經。當歸養血活血;細辛溫經通脈,前者偏於補血,後者偏於溫通血脈,為治療血虛寒凝經脈的常用配伍。仲景所立方有當歸四逆湯、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、烏梅丸、侯氏黑散等。

3.        用量頗重
“辛不過錢”之說,多為後世醫家所尊。考張仲景在細辛用量上並沒有過多限制。在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兩書中,使用細辛共計20處,其中用到6兩的有烏梅丸1方;3兩的有小青龍湯、當歸四逆湯、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、射干麻黃湯、小青龍加石膏湯、苓甘五味姜辛湯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湯、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黃湯8方;2兩的有麻黃附子細辛湯、厚朴麻黃湯、大黃附子湯、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乾薑細辛半夏湯方、桂枝去芍藥加麻黃附子湯5方;1兩的有赤丸及真武湯、白術散方後加細辛共3處;3分的有侯氏黑散及防己黃芪湯方後加細辛共2處。

從上述可以看到仲景最常用的細辛量是2~3兩,根據吳承洛考漢時一兩為6.96克,或柯雪帆考漢時劑量為15.625克,折合仲景常用細辛量在13.92克~46.875克,這遠遠超過“細辛不過錢”的限制量。對比漢代其它文獻,仲景運用細辛的量,在當時屬於常量。上世紀出土的漢代簡牘《居延漢簡》中載有細辛簡牘2枚,一為“傷寒四物,烏喙十分,術十分,細辛六分,桂四分,以溫湯飲一刀圭,日三,夜再,行解,不出汗”,一為殘簡:“□分,細辛三分,□、桂□”。兩方用量分別是三分和六分(漢時一兩=四分)。在1972年甘肅武威漢墓出土的東漢早期《武威漢代醫簡》中發現細辛複方4個,其中用量均在一兩至二兩之間。由此可見,所謂“細辛不過錢”之說值得質疑。

“細辛不過錢”之說最早源于宋代陳承的《本草別說》:“細辛,若單用末,不可過半錢匕,多用即氣悶塞不通者死……”。宋時唐慎微《證類本草》從此說,至明代李時珍所著《本草綱目》中說:“(承曰)細辛非華陰者不得為真,若單用末,不可過一錢,多則氣悶塞不通者死”。李時珍所說的細辛用量源於陳承,不過將“半錢匕”改成了“一錢”。陳承的本意是指細辛用在散劑中單次用量不超過半錢匕,並沒有講在湯劑中不可超過半錢匕。後世醫家以訛傳訛,逐漸把“細辛不過錢”看成中醫臨床用藥的一條戒規。

後世醫家當中也有不少質疑“細辛不過錢”之說。陳修園在《神農本草經讀》就指出:“近醫多以此語忌用,而不知辛香之藥,豈能閉氣?上品無毒之藥何不可多用?”;陳士鐸在《石室秘錄 完治法》中治頭痛用到5錢至1兩;近代張錫純在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中提到“細辛二錢非不可用”。現代唐山劉沛然老中醫根據重則重用,輕者輕用,血者重用,氣者輕用的原則,其細辛最大用量達200克,未見有中毒的例子。

綜上所述,仲景使用細辛,臨床應用廣泛,將細辛運用於治療寒飲、喘咳、肺脹、蛔厥、手足厥寒、厥逆、脅痛、中風、妊娠養胎等證;其功用包括化飲止咳、驅風散邪、通脈回厥、溫裡散寒等;配伍精當,通常與麻黃、附子、乾薑、五味子、石膏、當歸等配伍,共同發揮治療作用;用量頗大,而並無辛不過錢的限制。

參考資料:
[1].南京中醫學院金匱要略教研組編.金匱要略釋譯. 南京:江蘇人民出版社,1959。
[2].南京中醫學院傷寒教研組編.傷寒論釋譯.南京:江蘇人民出版社, 1958。
[3].劉沛然.細辛與臨床(疑難重奇案七十三例).北京:人民衛生出版社,1994。
[4].陳秀紅,張亞紅. 談細辛過錢. 中西醫結合心腦血管病雜誌,1994,(06): 61
[5].胡素勤,胡連友,李悅. 對細辛的用量與超量使用問題的探討.齊齊哈爾醫學院學報,1997,(04):278-279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pp885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